【48812】那些往胡同里搬蜂窝煤的日子好像仍在昨日

  谈及北京胡同，有谚语称：“大胡同三千六，小胡同数不胜数。”无论是说得上姓名的菊儿胡同、帽儿胡同，亦或是由动物命名的鸡爪胡同，胡同对外地人而言是新鲜，可之于老北京人却是命脉，也是深藏着贩子光影变幻的漫长回忆。

  作家侯磊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，在他看来，“胡同中的日子看似逍遥自在，却又时刻劳累”。除一日三餐外，掸尘埃、抹桌案、缝衣服、纳鞋底……家务活儿充满了胡同人们的日常日子，而活儿最多的时分，还要数冬季。

  与冬日取暖相随的是备煤、笼火、封火、搪炉子、刷烟筒等一系列业务，这为人们的日子增添了许多费事，却也无形中承载了胡同孩子的幼年韶光，仅仅现在这悉数都跟着城市“煤改电”成为曩昔式。对侯磊来说，“那拎着簸箕来到蜂窝煤山前，掀起塑料布和棉被，撸起袖子搬蜂窝煤的日子，好像仍在昨日。”

  20世纪50时代的北京，女性做家庭主妇，老公或许是位老工人、老技术员，或某个工作的教师傅，每月挣七十六块钱。——这已不算少，配偶俩若是养活五个孩子，那么就在吃补助的边际。主妇们还来开居委会的会，在胡同里做广播体操。若配偶都是1949年进城的革新干部，各挣一百多块，相同养五个孩子，能拿“老莫”（莫斯科餐厅）当食堂。吃一顿老莫要三至五元，普通人是不会去想的。平房的狭隘和赤贫，约束了大杂院中人的思想。想的是怎样处处省钱，对人力和时刻在所不惜，日子都过得琐碎如芝麻。

  胡同中的日子看似逍遥自在，却又时刻劳累，由于你在胡同的内中。你的每一件事，每一秒的呼吸都在其间。

  北京多风也多土，平房的桌椅家具简单落土。人的规范动作便是终年拿着鸡毛掸子，在座钟、胆瓶、帽筒、杌凳之间……每天一阵乱掸，或投投搌布擦抹桌案。与其他各地不同，这儿遵从的不是经济功率，而是在规则、次序与风俗的规训下，形成了做家务的行为艺术、扮演与穷考究。住平房便是活儿多，要过得润泽就得雇厨子老妈儿。而活儿最多的时分，是冬季。

  这一日三餐的根底，都建立在火的根底上，先烧火才干煮饭，而火上是永久要坐着水壶，以便随时可洗漱和沏茶。那么家务所环绕的根柢，是挑水、备煤、笼火及其外围悉数业务，人忙得跟身处“总理各国业务衙门”一般。好几段相声都跟笼火有关：《摇煤球》《教子有方》等。孩子从小都跟着大人笼火，人人都得会笼火，不然，那便是少爷。大都的家务都维系在一件事上：吃。早晨起来先要喝茶，假如在外买完早点到家，吃完早点拾掇拾掇，10点去买菜，11点回来煮饭，择菜洗菜，12点按时吃饭。刷碗在午后1点半到2点。睡个午觉或许洗洗衣服，打打毛衣，下午4点半再持续外出买菜煮饭，6点钟吃饭。晚上，给孩子大人缝缝补补，做衣服、纳鞋根柢。买菜有必要去菜市场，现吃现买现做，不接受超市里的半成品和快餐。一不吃切面，二不吃挂面，要吃手擀面，那您就挽挽袖子亲身下厨去。在没有冰箱的时代，正午的剩饭剩菜用罩子罩上，以避免苍蝇来分割。晚上全部的剩菜回锅炒一遍，避免有哈喇味儿。

  在冬日里，这悉数变得特别重要且杂乱，让人觉得笼火的意图，表面上为了取暖，实则促进了人类进化。

  曩昔管生炉子叫添火，北京是阴历的十月初一添火，二月初一撤火，好像现在从公历11月15日至来年3月15日供暖气。在没有煤气罐、电暖气、热得快和微波炉的时代，火炉子打坐在北方平房室内的中心，要常年不灭，全天的每一刻都或许被它拴住了。（那时分夏天也要靠它烧水煮饭。）

  它装着烟筒，好像背上插着杆旗子。为了它，要把玻璃窗上掏个圆洞，将烟筒捅出窗外，再装个拐脖儿，烟筒下面挂个小斗，以接滴下来的烟油子，若是滴在地面上，会冻成一个馒头形的烟油鼓包，与房檐下悬挂的冰凌相对。屋内要有风斗，确保随时与外界通风，还不至于被风灌到屋内，不能冻着也不能熏（念xn）着——煤气中毒。小学时的手艺课上，教师教做风斗，也教过做套袖，扎风筝。熏着的事时有发生，五年级时，班里有位女同学在家被熏死了。凶讯于正午传来，下午全班整整哭了一节课，那空着的位子，很快被撤掉了。她比咱们大一岁，有人说她很贱招儿，有人说她很勤快，我记住她总是借给我铅笔，乃至还帮我提过裤子。

  清朝、民国以来，烧火用铁炉子，新近烧块状的硬煤。北京的煤分北山——坐落门头沟和南山——坐落房山两处，门头沟的煤简单着但不由烧，房山的煤耐烧但简单碎。曩昔煤铺的广告，总是写“南山高末，北山红煤”。最好的是大同、阳泉一带的山西煤，由骆驼从京西拉来的。硬煤可分为烟儿煤和无烟儿煤。烟儿煤易碎，无烟儿煤很硬。硬煤之于煤球，恰似腌咸菜的大粒儿盐和精盐，而炭，那便是加碘盐了。大饭庄子专有店员服侍炉灶，买煤运煤，开战封火，以确保需求时火冲。被改为领导宅子或国家机关的大四合院后，都有各自的炉房炉工。宅院邻近有卸下来的硬煤煤山，总有孩子爬上爬下地玩，拿煤块互砍，但从没产生过莫言笔下人饿得吃煤块的那种主意。幻想中，那些人必定吃的是烟儿煤，由于无烟儿煤硬得砸不动。小时分有过这样的事：两个男孩拿煤砍着玩时，正好有个女孩路过，煤块把女孩的一只眼砍瞎了。协商的方法，是两个男孩每家各出了一万块钱，一共两万块，就代表着女孩眼睛的价值了。

  上小学一、二年级时，在教室靠里一组的第一个座位前头是个大火炉子，蜂窝煤比家用的要大。教师上课时脚冷了，就把脚伸到炉膛口取暖。那位坐第一个的同学烤火非常便当。可早上班主任一进教室，就命他将课桌拉到一米开外：“曾经有一学生，穿了件棉猴儿（棉大衣）上课，一瞬间上着上着，怎样不对味儿了？我赶忙把他棉猴儿撇外面去了，那腿啊，都给烫了。”

  冬季时，在门洞里，宅院的墙根下，大白菜和蜂窝煤如是非双煞一般彼此反衬着。大白菜上都蹭着煤末子。人人都是蜂窝煤、蜂窝炭和大白菜的判定行家。论火力，烟儿煤、煤球都大于蜂窝煤。假如蜂窝煤欠好的话，烧乏的煤能坚持完好的形状。80时代有老外来琉璃厂淘古董，见屋内有烧过且完好的乏煤，居然掏钱要买。店家一时兴起开起了打趣：“二百美子（美金），拿去。”老外拍出钱来，拿出纸张包着“文物”就走了。店家跑出来，愣没追上。

  20世纪五六十时代，有几年买煤也凭本，买了多少由送煤工填写，每年都换新的。一些胡同里有煤厂、煤铺，我每天早市买菜的中剪子巷，还有初中骑车上学路上的前、后永康胡同那里，都曾经有煤厂。在一个大铁皮棚子下，里边有各种机器哐当哐当地轧蜂窝煤。听说蜂窝煤是日本传来的，便感觉煤厂阴沉得像731部队。蜂窝煤考究是哪里的什么煤，要掺入不同份额的黄土或石灰，掺少了简单碎，掺多了烧着发硬。

  炭不是木炭，是蜂窝炭的简称，和蜂窝煤同一造型，块头略小，厚度稍薄，色彩更浅，像烘干的绿茶。它里边有锯末，简单点着。冬季，有蹬着三轮板儿车的师傅上门送煤送炭。20世纪90时代蜂窝煤每块一毛五，炭则是两毛。后来便赛着提价，蜂窝煤四毛，炭五毛；蜂窝煤五毛，炭一着急，直接涨到了一块。

  搬煤是我能为母亲、奶奶所做的为数不多的与取暖相关的家务活。冬季，堆起来的蜂窝煤最外面的一层，外壁上挂着一层白霜，是煤里的湿气结成的冰，煤之间都会冻在一起。用铁皮簸箕搬，要摞起三四层，大的簸箕一层能装四块，码三层，三四一十二，上面再顶一块。小的簸箕一层呈三角状也可堆放三块。每次在宅院里、屋檐下倒腾蜂窝煤时，都戴上黑乎乎的劳作手套。大人还说，搬起时要上体正派，用臂膀劲儿而不必腰劲儿，避免把腰给闪着。

  买来的硬煤都会带上不少煤末子，一倒一地，简直家家都会克己煤球儿。煤末子倒上水掺点黄土泥，悉数沤湿了，如和稀泥一般，和洽摊在窗根下，再划成小方块，或爽性下手去攥成煤球儿，就当练做汆丸子了。听一位老哥讲，六七十时代论斤买煤球儿，约莫是一百斤一块二。胡同里有拎着花盆、走街串巷呼喊摇煤球儿的师傅，能够请到家中来摇。上小学时，能有小半个操场都在晒煤末子，总是请一位黑脸大汉来摇煤球儿，他的脸好像一截黑树皮，不知该管他叫大叔仍是大爷。

  这位大汉满面尘灰焰火色，一身寒酸的蓝布作业服，腰上围着黑得看不出色彩的围裙，戴着深色的套袖。曩昔他们都是河北定兴人。摇煤球儿有个笸箩，笸箩下接个花盆，用来接漏出来的煤末子。摇元宵的笸箩下面有轱辘，只用手来回摇，而摇煤球儿要折腰半蹲着，以自己的腰为轴，用两膀的力气来摇晃。在粮食定量的时代，普通人每月粮票三十斤，重膂力劳作者是四十五斤，摇煤球儿的每月有六十斤。他们和淘大粪的相同，路边上买张二斤重的烙饼，卷巴卷巴，就着凉水几下就吃完了。

  他摇煤球儿的时分，咱们在操场上一边玩一种如乒乓球巨细的塑料弹力球，一边看着他摇。弹力球不小心扔远了，一跳一跳地落入煤海中，咱们踮着脚跑到正在暴晒的煤球儿中心去找，而迎来的，是煤球儿大汉狮子般的咆哮。多年后，我读到《巴黎圣母院》中的卡西莫多，霎时刻会想起那位色黑而魁伟、苍老中展示着力大无穷的摇煤球儿工人。

  准备好引火之物，取灯儿（火柴）备好、废报纸找出来、劈好劈柴、炭和蜂窝煤就位、水吊子（水壶）灌满了放在一边，准备好各种东西——火筷子、火钩子、小煤铲儿、夹剪儿、土簸箕。就等于宣告：我要在院儿里笼火了，都闪开别呛着。

  夹剪儿，形似抻长的剪子，不过，与剪子略有不同的是，交织的两刃实为前短后长的两根铁棍儿，把铁棍儿蜂窝煤的窟窿里，用于夹煤而又不使之破碎。

  火筷子，首要用于捅蜂窝煤眼儿，也有人家炖猪蹄儿时用于烧红了燎猪毛，还有的人家用来打孩子，听说作用极佳。

  笼火先划火柴点着报纸，点着的破报纸吐着妄图舔伤你的火舌，还得护好套袖别给燎着了，赶忙塞进炉膛，往里稀里哗啦地倒劈柴。劈柴曩昔有卖的，五分钱一斤，但哪能花这冤枉钱呢？！50时代，会找道破木头当劈柴，再不济找点树枝子。1960年，大街上连块劈柴也捡不到。

  此刻冒起来的烟，是要掩盖整个宅院的。那烟冒得强烈，突突突一大团一大团的，再往里加煤球儿或煤核儿，或压上块炭，然后压上水壶，不然满宅院就无法待人了。雾散烟消时，炭还会持续冒烟，着透了，夹块蜂窝煤放下去，来回滚动对准火眼，每个火眼都要用火筷子（或叫火通条）欻欻地捅下去，上下如老房子的磨砖对缝般整齐，好像一个老人在嗽清嗓子。一股热浪扑面而来，快要燎着你的头发了，待蓝色的火苗从蜂窝煤孔中冒出来，便是一次成功的笼火。在炉台上呈三角形摆放三小块支炉瓦儿或碎砖头，尽量放平坦，上面便可用水汆儿坐水，可用大黑铁的水吊子烧水，洗完头后可就着火烤干头发。还能够把隔夜的凉白薯、早晨吃剩的烧饼和被冰雪洇湿的毛窝（棉鞋）一起来烤一烤，也可烧兴旺筷子来烫猪蹄儿（北京话叫爪尖儿）上的毛。

  火有其用，只需点着了，炉子上就老坐着东西，绝不糟蹋一丝热能。烧乏的煤自动变成炉灰，拿火钩子从炉膛下的阀门里伸进去擞火，在上面也用火筷子通一通，赤色的煤块会稀里哗啦地落下来，登时暴土狼烟。有经历的人噗的几口凉水喷出去，立刻尘埃落定。随后用小煤铲儿铲到土簸箕或煤撮子里，倒到大街上的垃圾桶中。煤灰煤渣有时会用来应急，衬托雪后结冰的路面。有时，煤烧完了却怎样捅都不碎，这便是俗称的炼焦渣子。这时我能够夹着三块黏成一体的火红的乏煤，跑着戏台上的圆场，直接扔到大街上的垃圾桶里。

  整个冬季里，火炉子每天全焚烧时要烧十五块煤，在曩昔也是笔不小的挑费。省煤仍是个技术活，这就需求封火。假如当令封着火，一天烧八块蜂窝煤就够了。

  临出门、临睡觉乃至临睡午觉时都要把火封上，让火苗在蜂窝煤的内部逐渐磨蹭，不要让它像核裂变相同瞬间完结。早晨起来或外出回家时，头一件事是把火翻开。封火时要添煤，要是添到炉膛的嗓子眼儿了，就用夹剪儿压着小炉盖往下按。大凡高手，能连添三块煤，让火由底下一向逐渐着上来，火苗升得匀称，满屋子温暖还省煤。再用火钩子加上小、中、大三个火盖，上面持续压上一壶水。假如醒来或回家时火灭了，相当于一次事端。炉膛里的火苗，就像是远古时的火种，被冬季胡同里的人家看得比眼珠子还宝贵。悉数用煤的原则在于“节省”二字。煤的能量要尽或许完全地化为屋内的温温暖桌上的热水熟饭，那么即便不煮饭时，也要坐上壶水、烤上白薯、熥上烧饼，让它们在煤逐渐化为灰烬时吸收了煤的能量；在离家外出或感觉屋里不冷时，就恰当封一瞬间火。

  生火也有技巧。万一火快灭了，就要添块炭，把炭放在煤气灶上烧一阵，着了再放进炉膛。满屋子已飘烟成了毒气室，这招万不得已才用。还有个方法是带一块新煤去邻居家换一块乏煤，自家的火就能续上。弄灭了火，或许生火生得欠好，都要被骂，由于烧煤便是烧钱。

  南北方的火炉子是不相同的。在交道口十字路口西北角曾经有个隆公道白炉铺，专门出产南方人在京用的小白炉。那种炉子不大，像个火锅或尿盆，是纯用耐火土捏出来再烧的，除了箅子以外都不是铁的。是烧炭的，只要烧得差不多，没有蓝色火苗时，才干搬到床头来取暖，以防煤气中毒。那家白炉铺子，养了一头心爱的小毛驴来拉碾子，那碾子里碾着各种耐火土的质料，然后像做陶瓷那样做出模子来烧。

  而北方的火炉子却不相同。外壁是生铁的，内壁是耐火土，假如火筷子捅到炉子内壁上，或劈柴煤球儿放不均匀，或爽性是年初多了，内壁都会结出焦来，煤就欠好烧了。这就需求搪炉子，以避免炉的内壁越烧越薄。

  往往是每年春天收了冬日的炉火，撤了烟筒，便要搪炉子。搪炉子是由奶奶或父亲来做的，找来黄土泥、青灰（商铺有售）和缸瓦碴儿（缸瓦打碎后的渣子），把它碾成碎末和泥，这是土法克己的耐火土。手拿着泥顺着炉口伸进去，一点点地贴在炉膛上，把炉膛上下弄平了，要直上直下而不是转着圈。再找个破碗碴儿，把内壁上下抹得润滑点，晒干后，再用劈柴烧一下，就完全干了。

  大街上有专门搪炉子的，多是煤铺或建材店，贴个条写上：搪炉子。一般也就两三毛钱。人家会有个东西，一个大型的长竹筒，用来平坦炉膛的内壁，比自家把手伸进去便当得多，搪好后使的时刻长。炉灶在曩昔是个大工作，德胜门内专门有家百年老店炉灶曹，大约在德内果子市一带，专门给人搪炉子盘灶，改革开放前还在那里经营。

  刷烟筒是个奇特的作业。电视上有个拍酱坊的电视剧，有人在酱缸的边际做缸上飞，接下来会一会儿摔到缸中。我从小就常常站在缸的边际，用秘制兵器在泡于缸中的烟筒里来来，使劲地捅捅捅。

  小时分，大水缸变成了刷烟筒的，水缸里泡出油烟子黑泥汤的水，好像是电视里波斯湾走漏石油的海平面。刷烟筒前要先克己一把大号刷子：铰下一片纱网来，绑在一根大棍子的一头，再站在缸的边缘，捅进烟筒的内壁，给这几段儿凭票买来的、被熏了一冬季的烟筒清清肠胃。在万物要票的时代，烟筒票和购货本、春节的瓜子票相同宝贵。

  烟筒坏了仍是能够修补的，地址叫是非铁铺。铁制品中没镀过锌的叫黑铁，镀过锌的叫白铁，也有串胡同上门的。那时分，不仅是烟筒，连搓板都有人修。

  90时代后期，不少人家装上了土暖气片。一个屋子里有两个暖气片就非常温暖。离床近的当地，便成为家里的大肥猫团成球安睡的地盘儿。猫会霸道地把人拱开：“去，那儿点。”你要是拍了它一下，它不理你。等你在另一旁看书或忙其他事时，它悄悄地过来，打你一下就跑。

  暖气片如超薄电视一般挂在墙上，里边是循环水，管子的一头接着炉子，好让炉子把暖气烧热。因而，火炉子不再打坐在屋中心或靠墙的方位，而是被搬到了厨房的一角，往往与煤气灶台并排。烟筒也可从厨房伸出去，屋子里更温暖了。每年暖气片里要换一次水，只听管子一阵咕噜噜地响，从中导出一股沾满铁锈的泥汤子。暖气管子是拧在一起的，中心要缠上麻或生料带，不然拆换时再也拧不下来，要用钢锯锯掉。

  旧京人云：“有钱不住东南房，冬不暖，夏不凉。”冬季的南屋里偶有暖气片不行劲儿，冻得手脚冰凉。这时分再加上个电暖气，电表嗖嗖地转，照样温暖不到哪儿去。

  曾有一阵子，北京人热衷于住高楼，再也不想住胡同了。这样就能在自家洗澡，不必去胡同里上公共厕所，不必搬蜂窝煤和煤气罐（简易楼在外）。

  2003年，煤改电了。北京三环内不让烧煤了，家家一致用电暖气，晚10点后电费五折，街道里还有补助。刚开始比烧蜂窝煤贵，后来全部东西都贵，也就不觉得贵了。人们也不再说北京土话，不再管水壶叫水吊子，也不论棉鞋叫毛窝。年青人不知道烘笼儿、支炉瓦儿、水汆儿和水憋子是什么。搪炉子这项“非遗”，在北京简直是老和尚看陪嫁品——下辈子见了。

  一晃数年，那拎着簸箕来到蜂窝煤山前，掀起塑料布和棉被，撸起袖子搬蜂窝煤的日子，好像就在昨日。

  陈旧的胡同中辉映着女性劳作的身影，她们是朴素的老太太、老大妈、中年阿姨和年青的小老妈儿（一般指婚后二十多岁的妇女）。身为育龄人口的胡同爷们儿，从小就被家人教育：目标“得找一会煮饭精干家务的”。如百年前的童谣：“小小子儿，坐门墩儿，哭着喊着要媳妇儿，要媳妇干吗呀？点灯说话儿，吹灯就伴儿，早晨起来梳小辫儿。”清朝时男孩儿十岁左右就留辫子，我坐在门墩儿上长大，但早已不必梳小辫儿了。

  老年间的胡同日子里不垂青女性的聪明才智，好像女性生来就要被关进“家庭监狱”。“劳改”的内容是买菜洗衣服煮饭刷碗，直至把终身都用在房间里与灶台上。由于传统的观念是男人赚钱养家，女性花着男人的钱，那么做家务再辛苦，好像也是不移至理。但我信任，这种观念一定会改动的，实际上，它现已逐渐在改动了。

  从经济上讲，要鼓舞招聘别人来做家务，自己用那一段时刻做更有意义的事。但老辈儿人的账不这样算，他们都是“消费即罪主义”者，那钱进了口袋就锈上了，铁钳子都拧不下来。他们总说：“不煮饭，那咱（这日子）过什么？”好像在说：“念书有什么好？作业都找不着。”便死也不接受用刷碗机、扫地机和请小时工，看着儿女干家务才肯定心，并且特别轻视年青人连钉钉子都不会，东西坏了打电话叫人上门。男人是否会换灯泡、装烟筒、搪炉子、修补门窗家具，乃至做个沙发，曾一度是丈母娘挑女婿的规范。

  老一辈不理解年青人个个都那么忙，更不理解人需求荣誉感（做家务不会评劳模），年青人也不理解他们个个都是钱狠子（把钱看得太狠）。

  在20世纪20时代，我国第一位女教授陈衡哲提出家务劳作相同是工作，50时代我国出书过一些《论家务劳作社会化》的小册子，以宣扬妇女解放和男女平等，发起从个体劳作到团体劳作，并走向。作业中无性别，没人会由于你是女性而特别照料你；家庭中有性别，许多人家把家务担子压在女性肩上。更多的女性不必人压，自己就自动挑起了日子中的重担，从此堕入七零八碎的泥淖中，任由肉身变成严寒的机器。人们在拼命赞扬母爱、赞许女性勤劳时，也在拼命地“谋杀”她们。幸亏自来水、煤气罐、电暖气和空调早已从某些特定的程度上解放了女性，期望有更多女性学会享用科技开展带来的便当，让人取得更大的解放，不要成为家务劳作的东西。

  在现代都市中，宁可抛弃柴锅炖肉的浑厚浓香也不要耗时吃力去劈柴，特别是，这种劳作不应从理论上成为女性的使命和担负。我不肯女性把家务劳作视为有成就感的工作，更期望能运用科技和经济力量来简化它，替代它。

  就现在而言，假如煮饭还要像早年那样笼火，那仍是叫外卖更便当。期望胡同里不再有那么多的家务，即便有，也不要只由女性来承当。